道路专业65级校友宋仕良
一九六五年的秋天,我,一个参加文革前最后一次高考的高中生,被东北林学院道路系录取,成为一名大学生。
从湖南坐了六天六夜的火车,终于到了哈尔滨。走进东北林学院,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庞大的、美丽的森林公园之中,简直像走进了天堂。这就是我未来的五年,生活和学习的地方,我陶醉了,有点忘乎所以。我暗暗地对自己说,我一定要过好这五年!
我从小就特别爱打乒乓球,中学时就打得过许多男孩子。到大学后,凭着我的技术,很快就成了系乒乓球队的队员。体育课学溜冰,这项运动一下子就把我深深吸引住了,没多久我就掌握了速滑、花样滑。后来,我又参加了系里的文艺宣传队,经常参加节目排练,不时上台表演。从此,我在乒乓球队、文艺宣传队辗转,再加上溜冰,玩得不亦乐乎!我似乎忘了自己到东北林学院来是学什么专业的了!
在专业课的课堂上,我心不在焉,魂不守舍,心里老想着溜冰的事,我在班上年龄最小,个子也矮,在那些高大威猛的男生面前,我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。没有谁提醒我这样不好,也没有哪位老师批评过我,我就这样任性妄为地在大学里快乐的玩着。
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。那是一堂俄语课上,教俄语的是一位美丽的女老师,三十多岁,叫胡聘兰。我像往常一样,在课堂上东张西望,想找人说话,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。突然,一个严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,“宋仕良!”我转过头,看着胡老师,她那不怒而威的眼神,令我吃了一惊,我还没回过神来,她又接着说话了:“宋仕良,你从大老远到这儿来,难道就不想多学点东西,只想着玩吗?”全班同学都看着我,当时我真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,什么时候下的课我也不知道。那几天,我的心情沉重极了,又后悔又别扭,更害怕见到胡老师。但我明白,胡老师批评我是对的,她的话犹如醍醐灌顶,给我当头棒喝,使沉浸在疯玩中的我猛醒了。再一次上俄语课,我一改以前的作风,规规矩矩,认真的上完了一堂课。下课后,胡老师找到我,我心中忐忑不安,不知她要说什么,谁知胡老师竟是要我当俄语课代表。她交代了俄语课代表的责权后,朝我笑了笑,便飘然而去。我从小学到中学,从来没当过“官”,在老师和同学眼中,我就是个调皮鬼。这课代表是我学生时代的第一任“官”,我既高兴又感动。我的俄语成绩并不拔尖,这分明是胡老师对我的鼓励。我暗下决心,不辜负老师的期望,一定要干好这份工作。作为俄语课代表,俄语学习一定要成为同学们的表率,这样才能带动全班同学俄语成绩提高。通过努力,很快我的俄语口语和书面作业都有了明显的进步。胡老师看到我的变化,上课时,常会对我投来赞许和鼓励的目光,偶尔还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我几句,我心里乐滋滋的,学习积极性更高了。不只是俄语学习,其他专业课我也同样认真努力上好每一堂课。有一天,我给胡老师送去全班同学的作业本时,胡老师亲切地叫我坐在她对面,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,她笑眯眯的对我说:“宋仕良,你很聪明,也很努力,很认真,你喜欢体育运动这很好,你练武术很能吃苦,把这种精神放到学习上来,照这样下去,你将来会有出息的。”后来胡老师还不断鼓励我,要我利用大学这几年的时间,多读些书,多学些知识。我牢牢地记住胡老师的教导,几十年来努力读书,广泛涉猎各种知识,一生受用无穷。
胡老师不仅传授给我知识,更用她自身的榜样教我做人。胡老师非常爱学生,同学们都说,她不仅是我们的好老师,还像我们的妈妈。有些同学本来俄语基础就差,再加上生病,学习更跟不上了。胡老师就利用晚自习、星期六、星期天休息时间给他们补课。联想到现在有些老师,动辄就利用跟学生补课赚钱,而胡老师他们那个年代,工资那么低,却是全心全意为学生,他们具备的是真正的奉献精神!
胡老师给我们上课很认真、很严肃,下了课,她跟我们就很随便、很亲热了。除了在学习上关心我们,在生活方面也给我们许多帮助。尤其对我们这些家庭困难、过年没有路费回家的学生,更是关怀备至,请我们去她们家吃饭、聊天。我和赵仲莲都在她家吃过饭,王翠仙、李蛟同学,更是胡老师家的常客。六十年代,物资十分匮乏,工资少、购物还要票证。那个年代,缝纫机、自行车都是稀罕之物,不止要花上好几个月的工资,还要凭票证,那时可是一票难求啊!
道63—2班刘先信同学,也来自湖南,毕业后在内蒙古汇流河林业局当局长,他跟我说,他高考没有考好,原来认为只有考取北大清华才有出息,没想到考上林学院。但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所大学,因为这儿有一些很好的老师。他特别跟我提起胡聘兰老师,说胡老师是优秀教师、模范教育工作者。胡老师对他特别好,他家里贫穷,冬天没有袜子穿,胡老师就给他买新袜子;他买不起字典,胡老师就送给他一本《俄汉字典》。胡老师看他的俄语基础较好,对他的要求也更高更严,他的俄语水平提高很快,以至于那时他就可以直接和苏联人对话了。至今,他还忘不了胡老师的恩情,经常给她打电话问候。
进大学一年后,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,教室里再没有学生上课,当然,老师也不能给学生上课,大家都“闹革命”去了。有的同学偷偷地读专业书,被造反派发现,给扣上“走白专道路”的帽子,甚至被带上纸糊的高帽子游校。那时学校的图书馆还开放,但很少有人去了。我却一头扎进了图书馆,利用那段时间,阅读了大量的书籍,为我以后的钻研和学习其它学科的知识奠定了良好的基础。范文澜的《中国通史简编》、还有《情爱论》、《家》、《春》、《秋》等书,都是那个时期读的。
最重要的是,那一段时间的阅读,让我尝到了甜头。我发现,原来阅读比练武术、打乒乓球、溜冰、表演更好玩,它不但把我带到一个个未知的神秘境地,还让我学习到了很多宝贵的知识。
我小时候跟外婆住在一起,常給外婆做按摩,知道身体的一些经络和穴位。“文革”开始后,医院的许多医生或下乡或被专政了。那些年针灸很流行,我也很喜欢,于是决定自学针灸。我买来针灸的书和针灸针,还买了一盏酒精灯和煮针消毒的铝盒,还有酒精和药棉,就开始认真地学习起来。按照书本上说的,先在纸上扎,再在猪皮上扎,这叫练习“关针”,其实就是练扎针的手劲,当一次能扎透7~10层纸时,扎猪皮就轻而易举,扎人也不在话下了。我想要知道扎针是什么滋味,必须自己给自己扎才能领会进而真正的学会,才能举一反三,做到熟能生巧。为了不出事故,为了进一步学好针灸,我仔细研读了《人体解剖学》、《中医基础入门》、《走进中医》、《图说经络全书2800例》,直到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扎针不感到怕疼为难了。我还给我们班滑冰摔成脑震荡的王翠仙、患三叉神经痛的赵仲莲针灸。几十年过去了,赵仲莲的三叉神经痛没有再犯。我非常感恩我们的祖先,给我们留下了《针灸》这个巨大的财富,我也非常感恩我的胡聘兰老师,是她,把我引上了一条学习之路;是她,教我抓紧时间多读书。我一直学习不止,奋斗不止,胡老师是我学习路上的指路灯。
几十年过去了,由于胡聘兰老师当年的教导,使我养成了爱读书爱学习的好习惯。在工作期间,我编写了五本专业工具书:《有色金属总公司的建筑材料消耗定额》、《湖南省劳动定额》、《湖南省湘潭地区材料消耗定额》、《湖南省湘潭地区建筑工程单位估价表》、《广州地区建筑工程技术经济指标》等书,先后在市、省、全国出版发行。年轻时,我偶尔也会向一些报刊杂志上投稿,1997年第二期《家庭》杂志登载了我的《用表格来培养孩子》的文章,主编写信表扬我教子有方,还获得1500元钱的奖金。退休后,我一直从事养生事业,自己成立了“广东省肇庆市鼎湖宋氏天然养生馆。”参加第一届(广西南宁)世界养生文化论坛,会上宣读了我的论文《浅析痛风病患者的康复理疗》,这篇文章还登在《健康》杂志上。后来,又为参加“第二届(广西南宁)世界养生文化论坛”,发表了论文《辟谷是养生的好方法》。60岁以后,我还考上了针灸师、公共营养师、康复理疗师、按摩师等,并取得相关证件。
2008年,丈夫赵仲莲和我驾车从广东省肇庆市去哈尔滨“东北林业大学”,见我们这么大老远来探望母校,学校领导很感动,要求我向《校友通讯》写稿,我写了两篇文章,《行程二万八,看望您和他》、《今天相会海南岛,明年相聚校庆会》都登载出来了。
我一直认为,是胡老师对我的提醒和教导,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,让我一个只知道傻玩的人,变成一个爱学习的人,因为这个原因,我十分感谢胡老师。我特意从广东去黑龙江母校看胡老师三次,一次是94年,她去了俄罗斯当翻译,没见着;第二次是2008年,她送外孙去去了北京,还是没有见到。事后胡老师知道我从广东两次到哈尔滨看望她都没见着,就把她和老伴李教授结婚50周年的金婚相片寄了一张给我,照片中,胡老师穿一身大红色唐装,她的老伴李教授着一身宝石蓝的唐装,老两口笑眯眯的、相依相偎亲热得很。我很羡慕他们,也很尊敬他们,我把胡老师寄来的照片当宝贝珍藏起来。几年后的一天,她突然给我打电话:“仕良,我送给你的我和老伴照的那张金婚相片你能找到吗?”我向来喜欢把每一年的照片整理好放在一个相册里,标上时间保存,几乎每年有一本。我立即回答:“胡老师,有,您要它干什么?”胡老师在电话里呜呜地哭,她告诉我:“我先生去年去世了,我想纪念他,就找不到那张金婚照片。我记得给你寄去了一张,不知你能不能找到。”我立即回答:“可以可以,我很快给您寄过去。”我立即把那张珍藏的相片拿出来,送到照相馆,叫照相馆的师傅给我把那张4寸相片放大成12寸,又利用现代技术把照片中杂乱的背景去掉,买了一个四周镶着珠子的相框,将相片装上,给胡老师寄去了。胡老师收到后给我来电话:“仕良,非常感谢你!不但相片保存得好,还加工那么好,我准备8月15摆上月饼,放上老伴穿的唐装,我自己还穿那套大红色唐装,来纪念我们的钻石婚。”我听了不禁潸然泪下。
2013年,我托朋友去看她,给她捎去我们全家的相片,还送给她几张做操的、表演的碟和一个放碟机。我的朋友告诉我,胡老师收到我的礼物,知道我惦记她而泪流满面。
2016年2月春节前,我们又从广东去哈尔滨,丈夫和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良师胡老师,当年她教我们书的时间是33岁,转眼之间她已经86岁了。胡老师坐在轮椅上,一见面,她就紧紧地抓着我的手,好像怕我跑了。她告诉了我她的老伴是如何去世的。胡老师非常感谢我,对我说:“仕良,时间过去53年了,你还记着我,还来看我。”我们要走了,她给我们准备了哈尔滨红肠、俄罗斯的奶粉等礼物,还非得让她已经62岁的儿子陪我们去“饺子王店”吃饺子。因为远道而来没带礼物,我要送她钱表示我们的心意,她说什么也不收,我只好趁她不注意时,放到她床上的被子里。第三天,我的手机响了,是胡老师打来的:“仕良,你还在哈尔滨吧,你一定要再抽时间来我家一次,我还有重要事情找你。”我赶过去,她说在被子里收到我送她的钱,心里很过意不去。她一定要送东西给我,拿出珍珠、手表、项链要给我。我坚决不肯收,最后,我要了她的一本定价0.75元由“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”出版的老歌本:《苏联歌曲选》留作纪念,她这才满意地笑了。
在我们的交谈中得知胡老师从外语学院退休后,从俄罗斯回来后就在土木学院做学生管理工作,于2007年第二次退休,胡老师是我一辈子忘不了的好老师。53年了,我不能也不敢忘记胡老师对我的教导,她用她的言行告诉我,要永远进取,要多关爱别人,爱护和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,我一直是这么做的,因为胡老师是我的榜样!